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。

我不愛做家事,生性邋遢,不擅長照顧別人,甚至不會照顧自己;

我個性剛烈乖僻,不懂人情事故,處事常顯得不夠圓融。

但你總是常對我說,「你是很喜歡做家事的」

「你是個心很軟、很為別人著想的孩子」

我望著自己亂不常章的房間,想著這些年自己待人處事的表現,

實在是想不透,也不清楚,為何你會如此肯定我。

 

記得小時候,家境不是太好,在各方面總是能省則省,連零食在家中都很少見,

有次你為了獎勵我,出了個主意:

「只要你能把客廳整理好,我就給你十塊錢買零食!」

我聽了這提議,眼睛都亮了,不到五分鐘便把客廳收拾乾淨,

很開心的拿了你給的十塊錢,跑去對街的雜貨店買零嘴。

但是十塊錢能買什麼呢? 我挑來挑去,最後買了營養口糧回來,

然後在你面前很開心、也很心急的吃了起來。

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吃餅干,也或許是因為營養口糧太硬,

才第一口,就把牙齒咬斷,

你看見了,只能苦笑。

 

還有一次,哥哥與媽媽吵架,鬧得很僵,完全無法收場,

你拉我到一旁,悄聲對我說:

「還是你去跟媽媽下跪道歉,好不好?」

因為這架不是我吵的,完全不是我惹出來的,我當然說好,

而這一跪之後,事情也如你所預想的一樣,順利落幕。

從此,你總是以此為例,稱讚我是個心軟的人。

殊不知,幾年過後,待我長大一點,

更激烈的爭吵、更大逆不道的事,我全都做過。

 

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,

我對人有強烈的個人喜好,只要曾待我不好的,幾乎不再給對方機會;

我沒有良好的收納習慣,東西用完了總不會立即收回去,以致於住處總是亂糟糟。

每當我靜下心來檢視自己的諸多缺點,心裡總會有個聲音,像催眠般地反覆出現:

「你是很喜歡做家事的」

「你是個心很軟、很為別人著想的孩子」

「你是個........ 」

「........ 」

每次回想起你對我說過的話,我總是愕然,

心想,你錯了,你看錯了,我不是那麼好的人,你一點都不了解我,

你怎麼可能從我身上看到這些優點?

 

然後,我像是了解了什麼,突然無語。

 

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,

你是真的看見了。

 

你看到的,不只是在你面前的我,

還有以後的我,

甚至是你離世後十數年的我,

你的這一雙眼睛,一直都在看顧著我,沒有放棄過。

你一直都要我好,也一直都這麼信著,

放棄的,一直是我,不肯相信的,也一直是我。

但是現在,我突然懂了,真的懂了。

那些如催眼般的句子,一直糾纏著我十多年,

即使在我快忘了你的聲音與樣貌的時候,這些話還一直牢牢地嵌入我腦海,

像催眠一般,不停歇的告訴我該怎麼做。

或許有一天,我會如你所願,成為一個更好的人,

在此之前,這場催眠永不會醒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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